为策划一台大型晚会,崔砚君受邀来到涉县,“这儿人热情好客,挽留不让走。”
有回下乡,半路碰见个卖杏老头儿,筐里还剩一些杏,崔砚君要买,老头儿不卖,说前面就是杏树林,去那买吧,我这点杏不新鲜了,不能卖了。“老实厚道的都这样”,崔砚君说,“一般做买卖的不这样,为了叫买他的,他会说还有三四十里地。”亲身经历的这个买杏故事,崔砚君讲给涉县人听,也讲给来涉县的朋友听。
崔砚君接受采访
崔砚君曾任河北省曲艺家协会主席,应邀担任过央视春晚节目统筹,曾荣获中国文华奖、中国曲艺牡丹奖、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相声创作一等奖,多次获河北文艺振兴奖……这些荣誉或已少有知者,但他创作的小品《两个人的世界》《坐享其成》《瞧这俩爹》《旧曲新歌》《得寸进尺》《马路情歌》《浪漫的事》《笑谈人生》《跟着媳妇当保姆》《暖冬》,他担任编剧的电影《没事儿偷着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作为新千年前后的“经典”,留在了很多人的记忆里……
“我爱看戏。”崔砚君说。
1940年生在白沟的崔砚君,从小儿有一个特别的爱好,那就是看戏。
20世纪四十年代初的白沟商业发达,唱戏、说书的比比皆是。爱看戏的崔砚君仿佛找到了“天堂”,但凡有演出,他就去现场看。奈何年纪小,也没钱买票,遇到戏团收费的演出,他就钻栅栏,偷着看,也经常被轰出来。可这也磨灭不了他看戏的热情,又偷着钻进戏场里。这一听,便入了迷……
京昆梆子评剧,戏剧舞台上演员翻越,腾空,崔砚君心里想:我也要当个戏剧演员唱戏去!
这个少年梦,后来随着白沟的经济萧条、父亲的生意做不下去了而破灭。但一次“无心插柳”的尝试,让崔砚君走上了写剧本的道路。
崔家不是书香门第,崔砚君的读书之路走得也不顺,他6岁上过私塾,上过洋学堂,都因战乱没能上到头儿。9岁他又上了一年级。上到初中,家里特别穷,想再上高中上不起,找了份儿工作谋生,跟写小说的陈冲成了同事,“陈冲是秘书,我是司机”。能经常接触一些刊物,看一些小剧本,他学着也写一些顺口溜、小短文,投给报纸发表。有点小名气了,加之小时候看戏的熏陶,慢慢地他也就模仿着写起剧本来。19岁那年,崔砚君试着发表了人生中第一个小剧本《麦田相遇》,当时的保定地区文联还制作成了小册子,崔砚君收到后,“挺兴奋,感觉这事是个事儿。”
1962年,崔砚君的小歌剧《老哥俩儿》和《卖猪》火遍全国,这又给了崔砚君极大的自信。崔砚君说:陈冲小说写得好,写小说干不过他,我写剧本,“保定市写剧本的少,写曲艺的没有,我能写这个,市里赶紧调我写这个,写大鼓书相声小品,这个稀缺。”
于是,没当了演员的崔砚君干脆写起了剧本。“有一阵儿,曲艺特别发达,需要宣传,曲艺口儿说中心唱中心,写大鼓书、相声、快板唱词儿,到处有宣传队”,凡接触过的曲种,崔砚君都能唱,也都能写。“若干曲种,若干规律,结构不一样,唱词的结构都不一样,西河大鼓、单弦儿、京韵大鼓,哪个跟哪个结构都不一样”,他这一写,便一发不可收拾……
崔砚君 (左一)与冯巩合影
电影、电视剧、喜剧、相声小品、舞台剧、话剧……崔砚君写得杂,市场需要什么写什么,这一路写下来,他写成了国家一级编剧,也写到了春晚的舞台上。
多面手,能耐大,外人看来,崔砚君连高中都没上过,更没上过大学,有些不可思议。事实也确乎这样。但崔砚君又确乎上过大学,上过两所响当当的大学,一所,是高尔基上过的,叫社会大学,另一所,叫春晚,是连高尔基都没上过的。
“春晚是我的大学。”说起春晚,崔砚君有一肚子话。上世纪70年代末,崔砚君进入河北省曲艺队进行相声创作,八九十年代迎来了人生高潮,先后在全国各曲艺比赛绽放异彩。1996年离岗后的崔砚君开始专门为春节晚会创作,1997年起,每年都为央视春节晚会创作相声、小品剧本,十多年间他创作的18个剧本中有17个拿奖,其中8个获一等奖。
每年的春节晚会,从七八月份开始准备,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的演员、编剧团队、主创团队都集合在北京,知识界文化界专家讲课,顶级编辑导演讨论,真杀实砍,共同讨论策划春晚的演出节目。
崔砚君接触到了全国顶尖的编剧和主创班子。1997年,崔砚君在春晚创作团队算新人,但他有常年写相声、攒剧本的经验,当年一下就为春晚写了三个剧本。“这小子行啊。”当崔砚君交出三个剧本,大家都发出了如是感叹。夸赞之余,便是打磨作品,这剧本这里不行,那里要改,将自己的作品放在众人面前,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细细讨论。春晚新人崔砚君说话结巴,略显紧张,这种团队一起评审剧本的模式显然他还不适应,不过很快,他就摸索出了其中的门道和套路,总结出了自己的理论,长了本事,在春晚的剧本创作上逐渐如鱼得水。
2005年的春节晚会,多少人齐力写一个剧本,也未能选中一个。救场如救火,好钢用于刀刃,崔砚君迎难而上,一口气完成了三个剧本:冯巩、朱军的相声《笑谈人生》,郭达、蔡明等人的小品《浪漫的事》,魏积安、刘晓梅、黄晓娟、孙涛等人的小品《祝寿》。他又大放异彩。
春晚是崔砚君的大学。
春晚,也是崔砚君和爱人刘小梅携手,见证挚爱,一同带给亿万观众笑声的舞台。
崔砚君在创作
崔砚君和刘小梅堪称地地道道的妇唱夫随。
刘小梅有副金不换的好嗓子,母亲刘艳琴是西河大鼓名家,她又拜在西河大鼓名家马增芬门下,1974年,崔砚君认识了清苑县文化馆这个看一眼就忘不了听一耳朵就放不下的出众的小姑娘。两人真正开始合作,走到一起,则是在到了河北省曲艺团,崔砚君写了西河大鼓《莲花魂》之后。
一个台前,一个幕后,夫妻俩儿这种合作模式也延续到了春晚的舞台。刘小梅成了一名小品演员,她操着一口保定乡音多次出现在《假话真情》《戏里戏外》《红娘》《都是亲人》《打工幼儿园》等小品中,以富态、开朗、大大咧咧的中年妇女形象深深印在观众脑海中。喜兴,乐观,但多是配角。为何不让妻子近水楼台先得月,演个主角?崔砚君解释,并不是不看好妻子的实力,刘小梅是表演西河大鼓出身,凭这个她获得了国家一级演员的称号,转到演小品的路上,不会立刻就能适应,需要慢慢积累。
在艺术创作和艺术创新上,崔砚君一直有自己的思考和追求。
多年来,相声界一直存在着不同的认识,不同的派别。崔砚君说,自己是革新派。
1998年,像往年一样,大家在北京集合,备战春晚。冯巩告诉崔砚君:听说今年的春晚舞台有变化。崔砚君不由心中一惊,如果舞台有变化,那往常的走台习惯就不再适用。于是,他和冯巩决定到正在装修的现场一探究竟。果不其然,春晚舞台大改,两千多人的演播大厅,由原来的一面正对观众改成了三面对着观众。
崔砚君当时就犯了难:怎么办?传统的相声只是两个人面对着观众,以前的舞台刚好适用。如今,三面观众,正面的观众体验感不变,侧面的观众怎么办?思来想去,综合考虑,崔砚君决定一改往日相声表演形式,创作一个兼顾三面观众的相声。“表演得流动起来,得上手段,道具布景得在演员身上”,于是,冯巩和牛群表演的相声《坐享其成》诞生了。把黄包车弄上了舞台,拉着洋车说相声,丰富了相声的表现手段,解决了舞台变化的难题,也受到了广大观众的喜爱。不仅如此,崔砚君还用更多手段,丰富相声的表演。崔砚君的创作植根于曲艺,即使写别的东西,也会融入大鼓、单弦等曲艺因素,如冯巩、郭东临表演的《旧曲新歌》,把吉他、快板、三弦等各种乐器也加入到相声的表演中来。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骥伏枥,志在千里。”……2015年,电影《敌后文工队》在保定市开机,担任总编剧;2015年,邯郸市举办专场巡回演出《太行山上》,担任总编剧;2021年,民族歌剧《永远的红星》在石家庄演出,担任总编剧……已入暮年,在崔砚君身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暮气。他仍有一颗正青春的心,新剧《心急想吃热豆腐》已动笔,他说:现在的创作欲还很旺盛,不写东西心里反而感觉空落落的。 (燕赵都市报纵览新闻 李为华 王润泽)
崔砚君和爱人刘小梅
崔爷砚君
不见崔爷砚君久矣。
一九九七年,在保定一家媒体供职的齐霁兄尚未南下深圳;国庆前后,在京城采访,同事被拉到一家宾馆,冯小刚正在那里拍电影《甲方乙方》一场戏,葛优答记者问,他本色出演,大大方方客串了一把。彼时,中国喜剧蓬勃而上,电影开始有了贺岁片,相声,尤其是小品,不断推陈出新,正迎来黄金期,在娱乐业掀起新潮点。
离京回家,到保定转车,晚上在市府附近一家小饭馆,齐霁兄约了崔爷。年奔花甲的崔爷彼时正鸿运高照斗志昂扬,他举重若轻波澜不惊,正不动声色地迎来艺术生命的又一春。
作家老舍和赵树理写过相声,但要说出他们写过的相声段子,很难,他们一生不以曲艺名世。听众们记住的曲艺作家,先有何迟,他给马三立写过《卖猴》《十点钟开始》和《高人一头的人》,跟写《哥德巴赫猜想》的报告文学作家徐迟同名不同姓。后是梁左,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些名段,譬如《虎口遐想》《特大新闻》和《小偷公司》,都出自他手。何梁之后,再数,就是正坐对面的崔爷。
崔爷已受邀参加新年春节联欢晚会,经常北京保定两头儿跑。春风拂面秋月朗,那晚,聚在一起,印象最深的是崔爷的言谈形容,幕后的段子趣闻是断短不了的,除此而外,上下通透的那种亲近感和幽默感,俨然与生俱来。二十多年后,崔爷最让人惊奇的仍是他的言谈形容,竟没有多大改变,脸色红扑扑,眉眼笑眯眯,气定神闲仍那么潇洒。
然此前好长时间都没有联系。
崔爷八十岁生日宴上,相声演员冯巩难掩激动之情,有过一番真心真意的告白和掏心掏肺的表扬:崔老师是我的长辈,是我的恩师,也是我的挚友;崔老师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在中国特别有影响力的曲艺家和作家,多年来笔耕不辍,他眼睛盯着基层,心里装着百姓,肩上扛着时代,创作了一大批接地气有温度叫得响留得住的优秀作品,得到了广大观众的喜爱,也受到业内极大的尊重……年逾八旬,他的艺术生命正处于青春期。
崔砚君
身兼中国曲协副主席的冯巩不吝赞美之词。20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崔爷和他合作最多,当了近二十年的冯氏“御用编剧”,创作了一大批作品。“对我一生都起到重大的助推和引领作用,至今都在影响着我”,怪不得冯巩如此感动。作为中国曲艺的一员老兵,实际上崔爷的贡献绝非仅限于冯巩一人身上,对曲艺界的影响也绝非止于一时一地。
崔爷看似业已淡出人们视野,优哉游哉,实则忧虑也多,朋友相会,时有激切之言锵锵铮铮:
曲艺现在哪有作者,挣钱不挣钱的得有人演,现在没人演啦,说大书谁听呀,没人搭理你。挣钱是一回事,艺术发展是一回事。就说不挣钱,白唱,哪儿唱去?没人演没市场。戏剧也好,文学也好,曲艺也好,一个时代没有反映这个时代的作品,马季姜昆冯巩还有代表作呀,这个时代没有作品,问题很严重,没有一个人说这个事儿,也没有一个人敢说这个事儿,解释这个事儿,再过五十年,看现在就是断的。
在春晚干了将近二十年相声小品,比我小一垡儿的都退了,换了新的也不熟,跟我们创作的风格,对喜剧的认识都不一样。他又没戏剧结构,又不懂,瞎弄,不会结合剧本,没有思想内容,也没有个人物……
崔爷说的当然是一家之言。念兹在兹,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忽视甚至忘掉这样一位有着丰富人生阅历和创作经验的到了耄耋之年的艺术名家。采访终于再次敲定,我们又有了见面机会。出发前,在办公室先做了个调查,问“崔砚君是谁”,年轻同事大多一脸茫然,不知说谁,说到冯巩,和他那句挂嘴边的“我想死你们啦”,才不约而同噢噢连声,道:听说过,小时候在电视上见过。这也难怪,八零后九零后甚至零零后,个性十足,关心什么,有自己的兴趣点与着眼点。冯巩等人也正逐渐淡出舞台,何况一直站在幕后惯于不显山不露水的崔爷呢。
叫人略感诧异的是此番见崔爷,为什么要到邯郸,而且是到邯郸涉县。别弄错了,崔爷家在保定,禁不住提醒负责联系崔爷的同事,她听了也稍感诧异:砚君老师保定人啊,暂住涉县吧。
崔爷啥时候搬到邯郸了?这么狐疑着,很久以前的一幕幕又冲上心头,浑浊的记忆清晰起来……
(刘学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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