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睐”寻访团随文史学者方继孝访陈梦家京城旧迹
人生相识满天下 难得知交能几人
众所周知,北京城留存有数不胜数、积淀悠远的文化遗迹。为帮助居京或来京的朋友更切实、更深入、更系统地了解这座“文化中心”的深厚内涵,本报推出“北青版”京城文化路线。我们将以实地寻访的方式,带领读者用脚步丈量这座古老又崭新的城市,去阅读、品味、感受并触摸它的肌理。我们期待,这样一条线一条线地交织起来,将呈现出一幅既有温度又有时代感的京城文化地图。
10日上午,连日的阴雨退散,迎来久违的丽日晴天,“青睐”会友准时集合在东城区东厂胡同,跟随文史学者方继孝一起踏上寻访陈梦家京城旧迹的文化之旅。众所周知,陈梦家是新月派诗人、古文字学家、考古学家,还是明式家具收藏家。一路探访陈梦家工作生活过的社科院考古所、东厂胡同,以及他居住过的大佛寺街、钱粮胡同,往事历历,陈梦家短暂坎坷却又璀璨的一生让人称奇,他与朋友间的知交友情更令人感动。
方继孝从20世纪90年代起开始研究陈梦家,20多年来走访了很多陈梦家的亲友,如陈梦家的弟弟陈梦熊、侄子陈泽行、小舅子赵景心,还有蔡芳信夫人陈方、王世襄、王世民等,对陈梦家的为人治学,取得了第一手资料。在他看来,陈梦家不愧为中国现代史上难得的一位大才,“我们今天的人很难比肩”。
考古所:陈梦家的办公室夜里也常亮着灯光
寻访一开始,方继孝便告诉大家,今天所走的路线他都不止一次地走过。他介绍,胡同东口的院子就是社科院考古所所在地。1952年清华大学院系改革,陈梦家从清华大学调到考古所,当时叫作中国科学院,考古所和历史所都在这院子里。陈梦家在这里工作了将近14个年头,无论学术研究还是生活经历,对他来说都是比较重要的一个时期,而且有四年的时间,陈梦家就住在考古所院里,等于一天24小时在这里工作、生活。
陈梦家到考古所时40多岁,但已是考古所的学术委员会委员,且是年纪最小的委员。方继孝感叹,别看陈梦家年龄小,学术地位却很高,郑振铎所长也很看重他。考古所当时的几位老科学家,像徐炳昶、黄文弼、郭宝钧等都是比陈梦家大一辈的人,本来陈梦家长得精神,是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但他平时在院里也微微低头驼着腰走路,别人就觉得他装,陈梦家说不是,见到老人家自然如此。这说明陈梦家是很谦虚的一个人。
方继孝说:“据陈梦家的学生王世民回忆,在北大等待毕业分配期间,他读到刚出版的大部头《殷虚卜辞综述》,就觉得作者了不起,十分仰慕陈梦家先生。”1956年8月在一次去故宫博物院旁听青铜器鉴定会议时,他第一次见到陈梦家,陈梦家的见多识广给他留下很深印象。那次观看商代铜器时,王世民发现一件标明为壶的铜器有两个环耳,与典型的商代器物特征不符,转而向陈梦家求教,得到他的重视。开柜后经多位先生验视,公认是一件失去提梁和盖的卣加配双环。青年人的认真好学与陈梦家在青铜器鉴定方面的造诣,一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暑假以后,王世民被分配到考古所工作,经双向选择,陈先生成为他的研究导师。他记得报到第一天,陈梦家走进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从事科学研究没有八小时工作制,每天除掉吃饭睡觉,应该将全部精力投入研究工作。我有时晚上去看戏,散戏回家至少还可以工作两个小时。”后来有人回忆,陈梦家的办公室夜里也常亮着灯光。
方继孝指着一扇黑色铁门说,以前这个院子里都是平房,大门进去能看到一个塑像,拐进去就是郑振铎、夏鼐的办公室,都是陈梦家没来考古所就认识的朋友,远处那个红房顶是过去的老房子。陈梦家在这里工作了14年,这14年他有三次从这个院子走到外地去工作。第一次是随考古所派出的绿化队到居庸关,很长时间在寒冷的秋冬季节挖坑植树;第二次是1959年被下放到河南洛阳郊区植棉厂劳动,去了整整一年;最后一次是1960年被派去甘肃研究汉简,当时武威新发现汉简,经过反复研究,派陈梦家去整理。几个月间他研读《汉书》,同时与古文字学家于省吾交流、探讨,凭着钻研精神和过人的聪颖,出色完成了任务。
“1959年考古所下放去河南劳动的一共有20个人,临行前就在这个大门口照了一张合影,我还见过这张照片,胸前都戴着大红花。”方继孝转而指着院里的一棵大树说,“陈梦家在这棵大槐树下受了委屈,当天晚上吃安眠药自杀,被就近送到隆福医院救了过来。实际上,《殷虚卜辞综述》的结尾和《西周铜器断代》《战国度量衡略说》等几部书稿他都是在这儿完成的。他还创办了《考古通讯》杂志,并且在上面发表了多篇文章。对于考古所,陈梦家应该说做出了很大贡献。”很多人觉得陈梦家是天才,在方继孝看来,他有这样的成就,是因为勤奋加聪明。
东厂胡同,住着可以托孤的朋友
考古所旁边的东厂胡同狭长安静,方继孝边走边说,这条胡同里住着曾向陈梦家“托孤”的好朋友蔡芳信夫妇。说起来,陈梦家和蔡芳信的相识颇有戏剧性。那时隆福大厦附近有很多古玩店,陈梦家经常去逛。有一天陈梦家在店里看中一个紫檀小柜,却被告知已经被人预订。他不死心一再追问,老板不得已拿出订单透露了预订者地址。陈梦家一看就在东厂胡同,立马骑着自行车去人家敲门。开门的是女主人陈方,“我叫陈梦家,我找蔡芳信,跟他来商量点事儿。”听到陈梦家这个名字,陈方立刻想起上高中时就读过的诗人陈梦家的诗,她惊讶地问:“陈梦家,你是写《一朵野花》的那个诗人吗?”陈梦家说:“是我,但是我现在不写诗了,我在考古所工作。”这时候蔡芳信从屋里出来,把客人迎进院,进来一聊,他惊喜地问:“你的夫人是不是赵萝蕤?我跟赵萝蕤是好朋友,我们经常一起开会。”陈梦家才知道蔡芳信就是戏剧家、翻译家芳信,他看过芳信翻译的很多苏联进步小说。当他直言不讳地说自己是因为很喜欢那对小紫檀柜上门求转让时,芳信很痛快地说你喜欢你买。这样认识之后,两家人经常聚会,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方继孝收藏有大量陈梦家的手札信件,从中能清晰看到两家人的交往细节。陈梦家在外工作时,赵萝蕤给他写信,有一次说,老蔡很可怜,断了粮,我归家来搜刮四壁,送了四包“老前”。“断了粮,指的是没有烟票了,那时候买烟要凭票供应,像蔡先生这种老烟民一定不够抽。”方继孝解释道。赵萝蕤的信中还经常说到和蔡家儿女一起玩,一起吃好吃的,两家走动得像一家人似的。芳信60多岁因肺病去世,临终前在日坛医院向前来看望他的陈梦家、赵萝蕤夫妇托孤,请他们照拂两个孩子上学。后来赵萝蕤患了癔病,陈梦家从老家找了一个保姆,但是年龄太小,陈方主动承担起照顾赵萝蕤的任务,她经常上钱粮胡同去给赵萝蕤做饭,照顾她起居。
为什么重点讲陈、蔡两家的友谊?方继孝直言:“我在这里就是想给陈先生做一个证明,当年说陈梦家乱搞男女关系纯属无稽之谈。事实上,因赵萝蕤头天晚上又犯病,陈梦家上午到所里学习,中午赶紧去跟陈方商量,想托她去照顾赵萝蕤,没料想,还没说话红卫兵就冲进来了。”方继孝后来周折找到当时参与批斗的考古所红卫兵高天麟,当年的学生已是九十来岁的老人。“他说我真对不起陈先生,我那时家里困难,陈先生工资刚开,我就拿走了,后来还了他一半就还不起了,这事陈先生从没提过,他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他坦承到陈方家里见到的情景:陈梦家坐在一张凳子上,陈方靠着一张花梨桌子站着,她家大闺女在旁边。那时候说新月派诗人坏,要批斗他,就以这个理由给陈先生抓出来了。”
2015年,方继孝辗转找到已经92岁高龄的蔡夫人陈方,老太太对那天的情景记忆犹新,她记得陈先生的眼神里充满绝望,他叫着我的名字说,“我再也不能让人当猴子耍了。当时老太太指着一张书桌告诉方继孝:“搬家时这个桌子我儿子不让扔,说是陈先生给买的,花了二三十块钱。”陈方的女儿说,她们非常喜欢温文儒雅的陈先生、赵先生,陈梦家在世时对她们姐弟两个非常好。在东厂胡同住时,陈先生和赵先生来了会和姐弟两个玩,有时还辅导功课。陈先生常带弟弟去逛书店和古旧市场,还在外面吃饭。弟弟喜欢陈先生的专业,常向陈先生提问。陈先生有问必答,很有耐心。
大佛寺东街,相交亦师亦友的于省吾
隆福医院向北不远的丁字路口西边,就是大佛寺东街,于省吾曾在此有一处住宅,只要他来大佛寺住宅,都会邀陈梦家到宅上就餐,饭后他们便品茗、吸烟、畅谈。
“陈梦家跟于省吾关系特别好,陈梦家研究汉简其实是于先生给领进的门。于先生研究青铜器,对甲骨文有很深的造诣,经常带着陈梦家去逛古玩店,而且把琉璃厂等古玩市场有名的老板都介绍给陈梦家。”方继孝感叹道。“物有所归,我心泰然。”于省吾常说的这句话,对陈梦家的影响至深。陈梦家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考察时,近距离看到被卢芹斋偷运至美国的昭陵六骏中的“飒露紫”和“拳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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