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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最得意的弟子走了,那些“天书”再也没人读得懂了
2022-04-20 09:15:52  来源:固安信息港——固安最大的综合门户网站  作者:  分享:

  段晴:季羡林最得意的弟子走了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倪伟

  发于2022.4.18总第1040期《中国新闻周刊》

  该怎么介绍她呢?一位国际权威的历史语言学家,一位西域天书的破译者,一位季羡林最寄予厚望的弟子,一位在大冬天也要穿裙子的爱美的女士,一位爱泡健身房的北京老太太,同时,也是一位病人。

  在全球西域史学界,介绍她则非常简单,只需要说出她的名字:段晴。就像她的老师季羡林一样。

  3月26日凌晨,与癌症对抗了7个月之后,68岁的北京大学西域历史语言学家段晴在北京逝世。装满奇异字符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会长荣新江,是段晴的同行,也是相识40多年的老友。段晴走后,他感叹,丝绸之路古语言的解读,中国恐怕多少年内也不会再有第二人。

  “没时间绕圈子”

  历史学领域同行们回忆起段晴,总是说:我很佩服她,但她的文章我是读不懂的。

  很多人好奇,段晴到底懂多少种语言。她的回答是:不要问我懂多少种语言,要问我懂多少种语系。她的学生、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叶少勇替她数了数:印欧语系、汉藏语系、阿尔泰语系……“这么说吧,从欧洲到亚洲这条路上,除了特别犄角旮旯的,有几个语系她就涉猎过几个。”

  去年,她又攻破了一门“死语言”。中国社科院的胡适档案里发现了两张照片,内容是两份古老的文书。文书是1929年在新疆图木舒克佛教遗址发掘出来的,用一种陌生的语言书写,当时,照片曾流转于许多著名人物手间,也曾在欧洲、美国寻找解读人,都没有成功。90多年以后,段晴破解了这两份档案。她发现,这份文件来自史书记载的“据史德王国”,而据史德语是一门已经死去一千年的语言。

  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朱玉麒说,段晴写的据史德语文书释读文章,对于丝绸之路研究、对于国际历史语言学界来说,是一次小小的地震。文章首先发表在朱玉麒主编的《西域文史》上,有外国学者看到英文摘要,立刻发邮件联系,只为阅读段晴的文章。

  而这对于段晴,似乎只是一件小事。

  在朋友眼里,与她的学术地位和专业难度相比,她的性格显得过于接地气了。一起外出考察的朋友回来翻照片,总能看到她跟各种路人的合影。在新疆,她用刚学来的几句维语拉着一个老大爷聊天,把老大爷都聊烦了。

  段晴走后,学生张幸发现,比起老师为自己做的事,学生们几乎没有帮她做过什么。只有当他们在国外留学时,段晴需要找些资料,会急冲冲地写邮件给他们:帮我查一下,我现在正在写,尽快完成,越快越好!

  直率是继承自她的导师季羡林。她曾经说,“季先生以及恩默瑞克教授等都是非常直爽的人,他们知道时间的宝贵,所以有什么说什么,没时间绕圈子。”

  直率归直率,她并不粗枝大叶,只要跟别人在一起,总会照顾到别人的感受。有一年她带学生去和田考古遗址考察,在沙漠上露营了一夜,被子太薄,所有人冻得够呛,之后很多年里,她经常自责地提起那件事。

  在小区里,她也是那个热心肠的人。一位摆菜摊的摊主曾得到过段晴的帮助,送些菜来答谢她。她对摊主说,我比你活得好,就别老想着我了。相识40多年的师兄王邦维回想起来,“说这话,真是典型的段晴的口气。”

  季门弟子

  住院期间,学生张幸给段晴买了碗豆汁。她平常不爱喝豆汁,那次却很高兴,端过来喝了很多,然后说了一句:以前季先生喜欢喝豆汁,我也给季先生送过豆汁。张幸听了,鼻子一酸。段晴很少流露出感伤,最动容的时刻,几乎都是怀念老师的时候。

  季羡林夫人去世后,师兄王邦维和段晴去看望老师。段晴忽然说,季先生,您得再找个老伴。季羡林说,算了吧。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他生未卜此生休,这辈子不想这事了!“段晴敢跟季先生说这话,我不敢。”

  拜入季门是一场缘分,1978年她考北大德语系研究生,面试时季羡林在场。当时季羡林正想找一个学德语的学生,就挑中了她。1980年,中断数十年的中外文化交流重新连接,季羡林时隔30多年重返德国访问,带上了段晴。他亲自为她争取到奖学金,送她到汉堡大学学古代于阗语。季羡林是有意布局的,陆续送了好几位学生出国,接受“德国式”训练。

  她在汉堡大学的导师是恩默瑞克,被称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之一”,他教的语言包括奥赛地语、于阗语、阿维斯塔文献、摩尼教波斯语、基督教粟特语等。上课没有任何热身,直接从读原材料开始,第一堂课就是读一篇于阗语的故事,段晴只读了一句话。恩默瑞克非常骄傲,发现有人思维跟不上,就不屑一顾。直到段晴解决了一个他不能解决的问题,他才真正承认段晴是他的学生。

  段晴后来的教学方式,也是德国式的。她会在开头几节课故意拉快进度,“抖一抖、晃一晃”,不合适的人自己就走了,免得彼此为难。一个班二三十人,到期末往往只剩下四五个。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副研究员姜南跟段晴初学梵语时,还不知道梵文字母长什么样,第一次上课她就连讲了四课。段晴告诉他们:“一路向前,不要回头,不必纠结,学到最后都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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